敦煌石窟的壁画《炽盛光佛图》中神秘顾客督导，藏着古代中国“十二星座”里的奥秘。

《炽盛光佛图》（局部）。敦煌莫高窟第61窟甬谈

| 01 敦煌石窟里，藏着“十二星座” |

这张图出自敦煌莫高窟的第61窟，建就地间是晚唐至北宋早期的归义军时期，归义军领袖向华夏王朝称臣，官职世及，先后资格张、曹两个家眷的统带。

《炽盛光佛图》所在的石窟，开凿于归义领袖曹元忠在位时期，也等于公元946至976年。石窟供奉的主尊是文殊菩萨，是以自后俗称“文殊堂”。

《张议潮统军出行图》（局部）。敦煌莫高窟第156窟

参预窟窿时，需要经过甬谈，甬谈两侧各有一幅壁画，等于《炽盛光佛图》。两幅壁画实质基本一致，实质是“炽盛光佛经变”，释教里的一个故事。

按照释教说法，佛有车载斗量种形貌。所谓“炽盛光佛”，说的是佛祖释迦牟尼的一种变身，其肉体能盛开炽烈的火焰，是以得名。

《炽盛光佛图》（北壁、南壁各一幅），敦煌莫高窟第61窟甬谈。照相/羽羽

画面中心位置等于炽盛光佛，坐在在丽都的车上，肉体辐射出属见识火焰；外围蜂涌着九曜星神；星神的上方彩云浮动，散布着一群手捏笏板、头戴冠冕、身穿华服的神灵，这等于二十八星宿之神，也叫星官。

还有十二个圆形的图案穿插其间，也这等于“十二星宫”或“十二星座”的形象。甬谈的南壁和北壁上的星宫保存得都不全，各有九幅，然而组合起来，十二宫都不缺。

《炽盛光佛图》中的“十二星座”。绘制/李正乔

看完这张图，你应该会有这么的感受：既熟练，又生分。

先说熟练。这些“星座”图案，出自千百年前，然而称呼跟我们熟练的现代版块基本对的上。

三国吴地出土对凤纹铜镜。图1为中国国度博物馆藏品，图2藏地不祥

再说生分。第五期的文章里，我们说过，“十二星宫”是番邦货，来中国之前先后资格了古巴比伦、古希腊、古印度的极力。然而，如我们开端所说，从这几张图像里，我们看不出太多的洋味儿，相背，它们“很国潮”“很录取”。

这是何如回事？要想弄剖析，我们还得再一次回到“十二星座”在中国的传播历程。

| 从星座变化，看“刺激扩散” |

你确定提防到了，“十二星座”的早期身影多出当今佛经、佛窟、梵宇中。没错，一运行，这种文化时局，恰是跟班释教一皆而来。

相对于“十二星座”，释教是更大的“番邦货”。是以，我们要想了解“十二星座”的形象之谜，就必须放到释教传播的大布景之中。

7-8世纪唐代星占图（残卷拓片）左下角有天蝎、天秤、室女三星宫。吐鲁番地区出土，藏地不祥

我们知谈，一种文化从原地向外扩散传播，都要资格一个历程。在这方面，新闻传播学、东谈主文地舆学都有关连的阐释。

有的文化时局，传播报复较少，从源地到传入地，不错让生分的场所飞速汲取，这种扩散被称为“传染扩散”。

《陀罗尼经》（局部）中的十二星宫图。北宋开宝五年刊刻，藏于日本奈良国立博物馆

然而，还有特殊一部分文化，尤其是复杂的文化系统，由于各地环境、习俗的不同，当它参预新领地后，势必靠近“水土回击”的挑战。

这个时期，为了在当地着花成果，就不得差别原有的实质进行变调，从而取适宜地东谈主的逐步认可。这种受挫之后变调战略的传播方式，被称为“刺激扩散”。

显着，释教在中国的传播，就属于“刺激扩散”。而“十二星座”动作其中的一个构成元素，也资格了这种历程。

我们来看几个例子。

中国中唐时期的星象图。敦煌星图.甲本.S.3326，敦煌藏经洞出土

对于“十二星座”最早的有确切的记录，是隋代译出的《大方等日藏经》，其中就出现了12星座的早期定名：水器之神、天鱼之神、特羊之神、特牛之神、双鸟之神、蟹神、狮子之神、天女之神、秤量之神、蝎神。

在这里，你确定能体会到，这一串名字有一股“异地”的滋味。而况，这时期的十二星座的利用，跟运势占卜都莫得臆想，仅仅跟十二个月份进行了节略的对应。

《火罗图》中的“十二星宫”。南宋刻印佛经，日本京都教王护国寺保藏

从中我们看得出，从西汉晚期到隋朝，释教还是传播了五六百年，但动作外来的“强龙”，在“地头蛇”眼前，依然防卫翼翼。

| “摩羯”，从“羊头”到“龙头”|

唐代引进的佛经《大随求陀罗尼经》，其宋代印刷刻本中出现了十二星座的图像。

在这张图上，有一部分图像，还保留着外来的步地，比如“天秤”，是西法的天平；“摩羯”，是鳄鱼头鱼身，这是古印度对古希腊“羊头鱼身”改造后的形象。

《大随求陀罗尼经》里的“十二星宫”。北宋景德二年（1005）刊刻，苏州博物馆藏

然而我们也不错看到，不少星座的形象“很中国”。比如“双子宫”，并不是古希腊版的双胞胎，而是一男一女，穿戴打扮是华夏东谈主的衣饰。再比如“弓手宫”，又叫“东谈主马宫”，用弓箭来暗意，这大致等于在翻译佛经的历程中，中国东谈主对“弓手”的一种转译。

由此不错看出，这一时期的“十二星宫”正在资格从异地格调到中国格调的过渡。

接下来，我们再看上一期解读的辽代《天文图》，其中的“天秤宫”图案依然是天平，但其他十一个星座险些全部是中国东谈主熟练的画风：古希腊“东谈主马宫”（弓手宫）中的“东谈主头马身”，被演绎为东谈主牵马。

张世卿墓十二星宫图（部分），宣化下八里辽代壁画墓群出土。制图/羽羽

提防看这个“摩羯”——头部不是古希腊的羊，也不是古印度的鳄鱼，而是酿成了龙头。这个“龙头鱼身”的造型，这是原土化之后的摩羯形象，在辽宋时期，时常地出当今各式器物中，其形象被称为“摩羯纹”。

辽代摩羯纹金花银碗（局部）。内蒙古文物考古推敲所藏

南宋龙泉窑摩羯纹双耳纸槌瓶。好意思国大都会博物馆藏

这个龙头鱼身的“摩羯”，自后又被称为“鱼化龙”，在中华地面献艺绎出另一番精彩：

科举磨真金不怕火，告捷上岸，就好比“鱼升龙门”，而“鱼化龙”等于鱼升龙门时从鱼酿成龙的过渡景况。

你看青花瓷器上的“鱼化龙”，就险些莫得任何外来文化的影子了。

清初鱼化龙纹青花瓷盘。北京大羿2019春季拍卖会

而我们本期的主角，莫高窟61窟甬谈里的“十二星宫”，从东谈主物形象到画风，神秘顾客注册都还是完成了透澈的中国化。

纯正君还想尽头提示：这两幅图固然出自佛窟，但二十八星官的造型其实来自玄门，而手捏笏板、身着官服的形象，又有儒家文化身影。

熟练历史的小伙伴应该知谈，佛、谈、儒三家从唐代运行，逐步相互模仿学习。比及金末元初，致使出现了“三教合一”的趋势。提议“三教合一”的，其中有一个代表东谈主物，等于玄门全真派的王重阳。

《炽盛光佛图》（局部）中的星官。敦煌莫高窟第61窟甬谈

| “阶级越过”，比“地区越过”更难|

前面我们说了，早期十二星宫主要用在天文历法之中。不管是佛经、石窟壁画，照旧辽东谈主墓葬中，它老是跟中国传统的二十八星宿坐卧不离。

张世卿墓里的“十二星座”。图1宣化下八里辽代壁画墓群出土，图2制图/李正乔

逐步地，十二星座也运行从天上来到东谈主间，被利用于各式占卜。到了北宋开保七年，也等于公元974年，留住了一份叫《康遵批命课》的秘书，自后被发现于敦煌的藏经洞。其中有大段笔墨，将十二星宫和算命荟萃起来。

这些占卜说辞，恰是唐宋时期文东谈主大谈“摩羯命苦”的表面把柄。

古代“十二星座”的流行，基本上是在学问分子的圈子。然而接下来先容的这件物品，则让我们看到了这一文化试图“破圈”的尽力。

河北邢台开元寺里有一口大铁钟，是一件金代（南边为南宋）的文物。它外壁一圈，就镌刻着“十二星宫”。

这一趟，“天秤宫”的里的天平，酿成了中国传统的杆秤；而“双子宫”则被刻成日月图案，这是很可能是那时的东谈主将男女形象抽象为“阴阳”，然后又用日和月来代表。

最让东谈主烦扰的是“摩羯宫”：动物的形象莫得了，酿成了一块石碑。念念来想去，大致因为“摩羯”又被音译为“磨碣”，“碣”的理由是石头。把石头磨一磨，不等于“石碑”么？

古希腊外传中的“摩羯”形象。来源/稻草东谈主语著《星座外传》

《洛神赋图》中出现了“摩羯”。来源/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跟文东谈主“玩梗”不相通，这个脑回路，属于不太识字的服务东谈主民。显着，锻造大钟的工匠，很难一下子搞懂“十二星宫”正本的图案。

通过以上探索，我们了解到，古代“十二星座”不像“番邦货”的蹙迫原因：一方面是“番邦货”的主动调和。

另一方面，我们中中娴雅，有一种伟大的力量，那等于源远流长地吸纳外来文化元素，而况不错作念到“为我所用”，最终使其酿成本人的一部分。

明代水陆画中的“黄谈宫神”。来源/山西太原保宁寺水陆画

| 从宗教到科学，“星座”二进宫|

汉代以后，“十二星座”跟班释教参预中国，主要照旧通过陆地上的“丝绸之路”。然而别忘了，还有一条“海上丝路”。

大致从明晚期运行，宣教士从海上奔向东方。传播宗教念念想的同期，也把西方的天体裁学问带了进来。是以，在明清之际，包括十二宫在内的星座定名系统被先容到中国。

《赤谈南北两总星图》清代重印本。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

      2023年国务院促进中小企业发展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近日印发《助力中小微企业稳增长调结构强能力若干措施》，措施包括加大对中小微企业的金融支持力度、有效扩大市场需求、做好大宗原材料保供稳价、加大对中小企业直接融资支持等十五条。

就像释教传播际遇的挑战相通，在一个新的国度，这些科技学问在传播历程中，也作了调和：中国古代定名的星宿，照旧沿用旧称；莫得定名的，就翻译欧洲的星座名来补充完善。

然而，这些天文学问，跟大多数科技发明相通，被统带者视为“奇技淫巧”，是以，它们最终封存在宫廷中，没能出圈。

清康熙瓷青纸简平星盘仪。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再到自后，阻滞的国门被西方列强敲开，有识之士运行睁眼看宇宙。洋务畅通、维新变法、开办新型学校、公派留学等等，这一波潮水中，我们系统地引进了西方的科学著述，“黄谈十二宫”以新的形貌参预中国。

维新派东谈主士康有为，在他的《诸天讲》中，对“十二星宫”称呼作念了一次转头创新。举例将“阴阳”改成了“双子”，“天女”“双女”“室女”调处翻译为“处女”，“宝瓶”改成“水瓶”。

至此，十二星宫的称呼，基本接近了当今我们熟练的名字。然而，十二星座在中国的传播，还在不竭。

康有为著《诸天讲》书影

| 现代“十二星座”，依然中西荟萃|

转换绽放以来，中国主动拥抱现代化、全球化海潮，随之，文娱产业和泰西主导的流行文化传入，其中就包括由西洋占星术繁衍出来的十二星座文化。

这股潮水在参预我国内地之前，先在日、韩及我国港台地区传播。这其中有几个标记性事件。比如，占星术著述《星座·爱情·婚配》《1993年的你：星座运程》为代表的星座命理类读物，多数出书。《圣斗士星矢》等动画片的热播等等。

西方十二星座常见形象。来源/【日】永田好意思绘著《灿烂星空》

你可能不知谈：这技巧来到中国的占星说辞，也不是照搬西方原版。就像古代星宫的原土化相通，这些流行著述最初将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粗糙化，然后跟西方占星术进行了荟萃，将生肖、血型、面相、姓名、星座，建构为一个新的文化系统。

而大众媒体，尤其是文娱媒体，很乐于究诘明星艺东谈主的星座。参预21世纪，互联网平台的传播，让这一文化越过了地区、阶级，变得众所周知。

《圣斗士星矢》热播，在青少年中传播了十二星座。来源/动画《圣斗士星矢》海报

轮廓以上，我们不错勾画出“十二星座”在中国的传播史。

从汉至明，“十二星宫”随释教，通过陆上丝绸之路传播；明代至晚清畴前，“十二星座”被宣教士通过海上丝路带入宫廷；近代以来，“十二星座”在内的天文著述被翻译成中文，以科学学问的形貌参预中国；而当今我们聊的星座命理，则是转换绽放以来，占星动作文娱文化的一部分，经港台地区参预内地。

四个时期，时间布景不同，却领有共同的传播逻辑。

第一，十二星座在每一次传播，都是以“副居品”的形貌出现，紧抱一条大腿。前两次，它依附于宗教（释教、基督教）；第三次，它依附于科学（天体裁）；第四次，它依附于转换绽放于今的文娱文化。

第二，动作番邦货的“十二星座”，每一次在落地生根，都要经过一次“原土化”改造。

是以，不管是敦煌壁画里的“十二星宫”，照旧今天我们流行的“十二星座”，都是“中体西用”的成果。

金代双鱼纹铜镜镜“双鱼”很可能来自“双鱼宫”。华夏真贵 2010春拍

二者最显着的区别是：今天的“十二星座”更粗糙、流传面更广神秘顾客督导，而古代“十二星座”，受限于学问门槛，很难已毕跨阶级传播。